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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善导演的电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被网友赞为中国最好的神话史诗电影。与旧版《封神演义》相比,电影《封神》里的人物形象有了颠覆性变化,油腻大叔的纣王在新版电影中变得丰满又性感,以一己之力毁掉商王朝的妲己,在电影中只不过是帮纣王,点燃了隐藏在他心中的恶念。
商周历史的神话演义是人们对那段历史的想象,充满了真实与虚构的混杂。电影传递出的信息是编剧、导演等创作者对历史的一种解读,是对模糊历史的形象化塑造,某种程度上是对历史事件合理化的再度推敲,包含了真实与想象。
双面纣王
(资料图片)
拿商纣王的形象来说,从油腻到丰满性感,是否就是真实,这很难说,只能说或许更合理。顾颉刚在《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中详尽罗列了商纣王大大小小的70条罪状,并考证了它们的追加过程,如战国增添了20条,西汉又追加21条,东晋最后添加13条。经过上千年的添油加醋式手法,众人描绘了一个万恶不赦的独夫民贼形象。明代的神话小说《封神演义》对商纣王奢侈无度与荒淫残暴的描写,更加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么史书中的商纣王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上古暴君——一个王朝末代君主的标配
史书上记载,商纣王是上古时期与夏桀齐名的暴君。与夏桀一样,商纣王也是才力过人。他满面横肉,胡须下垂,长一尺四寸。他还膂力过人,能徒手格杀猛兽,倒拉九牛,甚至单只手托起屋梁,抽换房柱。
商纣王的残暴不仁可归纳为四事。
武丁时期,国力强盛,为了无法满足武丁的奢靡生活。武丁在安阳殷都以南49千米处黄河与淇水间的原野开阔之地修建离宫别馆,作为度假胜地。因为建立在沬水之旁,所以当时称之为沬邑或者妺邑。帝乙又将沬邑作为陪都,常年在这里居住。到了纣王之时,纣王又大兴土木,对沬邑进行扩建,并将安阳殷都的权力机构迁到那里去,使之成为殷商末期的实质性行政中心。因纣王奢靡无度,整日沉湎于声乐之中,朝夕笙歌,不绝于耳,所以沬邑又称为朝歌。
商纣王不惜民力,耗费七年营建朝歌。史传朝歌城内大宫室百座,小宫室七十三座。最显眼的是鹿台,大三里,高千丈,堆放着商纣王搜刮而来的民膏民脂,金银珠宝,玉器布帛,无所不有。商纣王及其宠妃的居所包括倾宫、琼室、瑶台,都装饰以各种精致华丽的玉器。宫中开有九市,酒肉遍地,乘车出行可饮美酒,骑马出行可吃烤肉,任商纣王大肆挥霍。另在淇水东岸建有粮仓——钜桥,米粟通过漕运,运往宫中。
文王姬昌
电影《封神》中文王对儿子姬发说:“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文王姬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姬昌托梦膺受天命
姬昌膺受天命,来自妻子太姒一个奇怪的梦。太姒是西伯昌的正妃,是殷商地区姒姓有莘氏的绝世美女。
西伯昌迁都于丰之前,曾经在毕原上的程地暂居了一段日子。太姒的梦就在这期间做的。太姒梦见殷商王庭突然长出了茂密的荆棘,太子姬发从岐周王庭取来几株梓树,移栽到商王庭的荆棘之中,瞬间化为松、柏、棫(yù,扁核木)、柞(zuò,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四种树木。
太姒从梦中惊醒过来,赶紧告诉西伯昌,让人占卜一下。
殷周时期,人们相信梦是神灵对未来的一种预示,凡做梦就要占卜。占梦已成为统治者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太姒的梦既是噩梦又是寤梦,西伯昌怕是凶兆,不敢占卜,就让姬发请来巫觋,举行禳除之礼,以驱赶恶灵。
梦中殷商王庭长出了荆棘,象征着殷商王朝处处充斥着群小奸邪。姬发在殷商王庭种下岐周王庭来的梓树,却变异成松、柏、棫、柞了。这就非同小可了。梓为树中之王,松、柏、棫、柞是四种优良之木,代表着治国能臣。岐周王庭来的树木占领了殷商王庭,这样的政治喻义再清楚不过了。经过禳祭之后,化凶为吉,噩梦反而成了吉梦。
太姒的吉梦触及了殷商革命中的核心问题——天命转移。殷商民族号称玄鸟的传人,太姒的梦预示着周人将从殷人手中接管天命。而殷商的天命来自上帝,所以西伯昌带着太子姬发,兴高采烈地跪拜在岐周宫殿的明堂之上,答谢“皇上帝”将天命从殷人手中收回去,移交给周人。这就是《诗经·大雅·江汉》中所说的“文武受命”。
这是一场神圣肃穆的“天命”移交仪式,从伟大的上帝那儿接过“天命”之后,意味着周人将获得殷人的“受邦受民之命”,简而言之就是取代殷商,成为天下共主。
太姒的梦境中,在殷商王庭种下岐周王庭树木的是太子姬发,这就预示着完成灭商大业的将是姬发,而不是西伯昌。西伯昌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岐周王旗在殷商王庭上空高高飘扬的那一刻了,恐怕这也是让西伯昌心悸,不敢占卜的原因。
吃自己儿子肉而不知
周文王受天命之后的第二年(公元前1055年),以灭商为主旨的战争正式打响了。然而战事并不顺利。战火燃至家门口,殷商贵族开始感到恐慌。然而,商纣王也是英勇善战之辈,他并非祖伊口中的“不可谏”之君。《尚书大传》记载:“西伯既戡黎(耆),纣囚之羑里。”这反映了商纣王出兵迎战周人,结果大获全胜,周人溃败,周文王成了阶下之囚,被拘押在羑里。
周文王是殷商对付周人的一个王炸。商纣王把他拘禁在安阳殷都附近的羑里,作为人质,意在威逼岐周降服。周文王因戡黎之役而导致了一次不堪回首的耻辱,被周人称为“羑里之丑”,世代难忘,所以周人有意识地把戡黎败仗这件令子孙蒙羞的往事讳隐起来,将其从史书上抹去。
羑里,在今河南汤阴以北九里,城北有羑水流经,向东缓缓而去。羑里北距安阳殷都18千米,南离朝歌30千米,是一座山丘上垒石而成的小城堡,突兀险峻。城中用土填平,高出城外一丈有余,周长三百余步(约500米)。周文王被囚禁在这盈尺之地的狭小空间内,易于看守,插翅难飞,这也是对周人的蔑视与羞辱。
周文王在羑里备受折磨,隔三岔五被商纣王派人辱骂,但周文王处之泰然,脸色无改。周文王的长子伯邑考是个美男子,面如美玉,丰姿英伟,在殷商当人质,做了商纣王的马夫。商纣王为了摧毁周文王的生存意志,甚至不惜干出违背人伦的兽行:他杀了伯邑考,将其炖成肉羹,赏赐给周文王吃。事后商纣王以此来嘲讽周文王,说:“圣人不吃儿子的肉汤!谁说姬昌是圣人?他连吞下自己儿子的肉都不知道。”这一惨绝人寰的恶行令周文王生不如死。他知情之后,悲愤异常,在羑里城外呕吐连连。世人对周文王深为敬佩,在呕吐之处堆起一个小土包,称之为“呕子冢”。不过这些只是战国时期的传闻而已,真实性不知。
吕尚的真面孔
吕尚本为炎帝之后,原姜氏、吕姓,一名涓,字子牙,所以又称姜子牙。他有许多的称谓,除了吕尚、姜子牙,还有姜太公、师尚父、太公望、吕望、吕牙等名号。司马迁说因为姜子牙被册封于吕地,所以又称为吕尚。
吕尚实则西土之人,祖上是四岳的后裔,属于姜姓之戎,算是关中地区的土著,所以他的活动遗迹主要在陕西宝鸡一带。今陕西陇县、千阳、宝鸡贾村一带有个姜氏的夨国,其国君自命不凡,竟然称为夨王,意欲与周王并驾齐驱。吕尚应为夨国之人,有可能是夨国没落的贵族子弟。他早年穷苦潦倒,生活没有着落,不得不浪迹天下。
吕尚年轻时曾经入赘为上门女婿,但是一事无成,耕田的收成还不够买稻种的钱,打鱼的收获还不够买渔网的钱,大半辈子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最后,连老婆也瞧不起他,竟然把他休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妇人羞辱,在年过半百之时被扫地出门。如此奇耻大辱,吕尚居然也忍了下来,默默地选择离开。幸亏他浑身是劲,就在朝歌城内操刀做个屠夫,卖牛肉为生。
吕尚的身份如此卑微,他是怎么获得周文王的赏识,并迅速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岐周的首脑人物的呢?司马迁时代流传着三种不同的说法。其一,吕尚垂钓渭滨遇周文王;其二,吕尚离开纣王西投岐周;其三,周文王拘羑里得吕尚。
其中以垂钓遇文王说最负盛名,这种说法简直就是伊尹“负鼎抱俎”的翻版。《史记·齐太公世家》载称,吕尚年老穷困,很想投靠岐周,以展示生平绝学,做出一番大事业。但是觐见周文王无门,就垂钓于渭水之滨,假借钓鱼,寻机跟周文王会面。巧合的是,周文王正准备出外打猎,预先占了一卜,看会捕获到什么猎物。占人告诉周文王,他的收获不是龙,不是螭(chī),不是虎,也不是熊,而是一个能让文王称霸天下的辅臣。周文王兴致勃勃地去狩猎,果然在渭水北岸遇到正在垂钓的吕尚。两人交谈之后,周文王大喜,说道:“我先祖太公(公亶父)曾经预言,天将降圣人于岐周,周从此强大起来。这圣人正是你啊!我太公盼望着你很久了!”所以文王给吕尚起了个名号,太公望。周文王用牛车把太公望载回岐周,拜为太师,统领三军。
吕尚投奔岐周之后,成了周人的顶梁柱。他官居何位,史书上却没有明确的记载。在《史记》《诗经》等早期文献中,吕尚也被尊称为师尚父。有人认为师尚父是师、尚、父三义的合称,师是官职(太师),尚是人名,父是尊称,所以吕尚应居太师之职。但在西周官制,早期的最高长官称为太保,中晚期才出现太师。太保与太师的属下是“三有司”,即司马、司徒、司空,另有主管册命、图籍、祭祀等具体事务的太史,属僚包括后稷、膳夫、农正等。那么,师尚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根据西汉刘向《别录》所说,“师之,尚之,父之,故曰师尚父,亦男子之美号”,可知师尚父只是周文王、周武王父子对吕尚的敬称,尊他既为老师、长上,又为父辈,而不是指某个具体的官职。
如此举足轻重的岐周两朝柱臣,总不能头上就一顶师尚父的空荡荡的高帽子,虽然看起来光鲜艳丽,但是一点也不实用。那么,吕尚究竟在岐周担任什么职务?
吕尚卖肉时发出响亮的吆喝声、刺耳的屠刀击案声,注定了他就不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谋臣辅相。所以汉代赵岐注《孟子》时说:“吕尚有勇谋而为将,散宜生有文德而为相。”吕尚智勇双全,颇具大将风范,被周文王任命为三军统帅,而散宜生稳重谦和,才是辅相的合适人选。
《诗经》中写道“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可见在周人的印象中,吕尚矫健如搏击长空的雄鹰。刚猛威武,雄健有力,担任大将之职,披坚执锐,麾指三军,这才是吕尚的真正面孔。
众所周知,夏商周上古三代在史传文献中的记载,相对匮乏,而且大都以神话传说的形式存在,这就必须借助丰富的考古材料,加以甄别、复原。柯胜雨的《殷商六百年》,通过对甲骨卜辞的释读、对考古材料(包括历史遗址、器物、竹简等等)的分析解读,并结合可信度高的史传文献,进行辨析、研读,在殷商王朝的文明细节上着重笔墨,从而给读者展现了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青铜王朝,对上古时代早期国家的起源与特征,产生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想象与真实,是横亘于读者、观众面前的一座大山,逾越与否,并不至为重要,重要的是在有限的史料面前,获得合理的推敲,用想象塑造自己心中的历史形象。在这一点上,电影《封神》与柯胜雨的新书《殷商六百年》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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